青娆

「秋烽」第三章  

闻若棠其实未必是个温和的脾气，但面对闻懿清时，她那点为数不多的慈母之心总是展现得淋漓尽致，譬如方才明明气得吼出了一句，现下还没等闻懿清反应过来，立马自己先软了态度：

“妈妈没有要凶你。”

“来，到妈妈这来。”

牵起女儿瘦弱得几乎只剩一层、苍白得不像活人的手，闻若棠的心又软了好几分，气恼自己刚才怎么能开口凶人，但其实根本连发火都称不上，就自己开始埋怨起来——我们清清明明是个乖宝宝，对不对呀。

闻懿清对她的态度转变更加困惑，方才还觉得闻若棠已经濒临爆炸的地步，现下又温和的不行，她读不准情绪的转变，只能自己默默点头，去认同闻若棠的话。

闻若棠瞧见她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，有些气恼，但是轻轻摸了摸人同样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后，火气莫名其妙又熄了，就转头道：“睡觉吧清清，太晚了。”

“晚安，妈妈的宝贝。”

闻懿清睡不着，开着窗子抽了两根烟，人就直接坐在阳台上，一条腿搭下去，身上只有一件薄衬衫，胳膊压在开着的窗前，就着夜风把烟气吹得一干二净，连烟灰也直接散在了凉风里。她胸口一直有些痛，是细细密密得那种，一点点钻进肺里的疼，她抽着烟，熟练的让烟过肺，吐出，然后肺里针扎一样的疼痛缓了半分，立马又钻心的一样疼。

她用手触碰了一下胸前，那里有一个十分明显的突兀，隔着一层衣服也能瞬间摸到上面的狰狞——那里是一个已经愈合的枪口，曾经有一颗子弹，直接穿进了她的肺里。

枪伤上仿佛有一层温热，像火一样炙烤着闻懿清。

“片子来看，恢复得不错，只是毕竟子弹留在了肺里，虽然当时手术很成功，但是以后——”医生的话回绕在耳边，医生在纠结，她当然也明白那个意思：“估计也很难，嗯…作为正常器官使用。”

思绪一点点拉回，闻懿清又坐到了一个柔软的沙发里。

“她的情绪一直处于很低频的状态，对大部分刺激行为都没有下意识的反应，几乎没有情绪波动——其实如果可以的话，闻总，我很希望懿清能借助一下外部治疗。”

困了。

闻懿清强迫自己睁开眼，把最后的烟蒂处理掉，脑子里很是不清明，又不像是单纯的困倦，她只觉得脑袋里的一根弦正在不断被人拨动，一直闪现着许多杂乱无章的片段。夹着被子，闻懿清麻木地张着眼睛，强迫自己入睡，大脑里充斥着混乱，几乎要把她逼到崩溃。

——叮。

手机适时亮起，照亮了屋子里的一小片地方，闻懿清摸来手机，看着上面的号码发来了一条短信：小九爷，人找到了，我在繁花老巷子这里。

默不作声回了一条短信，闻懿清摸着黑给自己套了一件纯黑外套，随手拿了一个帽子，站在门前思量了一下，转头摸上了四楼的窗把手，拆开纱窗，闻懿清徒手握住窗沿，翻身出出去，腿部发力，身体微弓，带动全身向下一扑，顺利握住了三楼突出的楼体，然后一路向下，不到一分钟人已经站在了别墅门前。

闻若棠这个时间有可能在一楼处理公司的事，碰见了解释不清，爬窗这种事她一贯都是熟能生巧，无人能及，又不会叫闻若棠有怀疑。

闻懿清在路上打车，手机里面那个号码又发了一条消息，是一张照片——里面一个男人垂着脑袋，被反绑了双手，脸侧还挂了血。

：小九爷，我来审他？

闻懿清让司机停了车，敲击键盘回了一个等我，然后压低了帽檐，走进了巷子。一路饶过数个黑沉沉的巷口，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弯，最终停在了这条巷子最深的里面。

里面男人听见脚步声就已经提前迎了上来，见到是闻懿清才放松警惕，给她指了一下被拷在深巷里的人，就自觉站在外面放风。

闻懿清默不作声，左手两指动了动，那男人就立马开烟盒递了一根烟过去，闻懿清稍稍低头——这是一个很习惯的被敬烟的动作，那男人用手包住火苗，替她将烟点燃，然后低声道：

“您问，我在这放风。”

闻懿清走近被拷住的人，轻轻擦拭了一下他挂在眼角的血，应该是被人从后面一棍子敲晕了，血还是热的，瞪着双眼看着看着闻懿清，张口一股血腥扑鼻而来：

“你…你…”

闻懿清轻轻摆正他的脑袋，用手托起了他的下巴，仔细查看了一下，然后拿起一团手绢塞进了他的口中，用一只手捏住下巴强迫人死死咬住东西，闻懿清歪了歪脑袋，眼神一瞬狠厉。

一拳擦着墙壁狠狠打在男人的太阳穴上，被手绢吞噬了大部分的尖叫还是不停溢出，那一拳下去，力度之狠辣，仿佛将他的脑袋生生敲碎了一样，眼前只有不断闪烁的黑影，还有心脏一瞬的骤停——这女人力气，怎么这么大，不，已经到了非人的地步，男人惊恐地想。她方才一拳下去，男人好像听见自己头骨狠狠响了一声，太阳穴上遭到重击，那一块脆弱的皮肤瞬间变成了暗紫色的沉淀，他竟然觉得大脑充血，歪头一口要呕吐出来，又被闻懿清塞着的手绢生生堵了回去，他疯狂哀嚎着，但声音几乎都被吞噬，四肢不断蠕动，但最后，只剩了不断喘出的粗气和几乎痉挛的身子。

闻懿清一拳下去，连脸色都没有变，强硬地堵住了男人所有动静，瞧见他软趴趴像一侧歪到，才慢悠悠取下堵嘴的东西，拎起他脑袋一把抵在墙上。咚的一声，男人有些昏沉的目光才透露出一丝惊恐——闻懿清没理，而是问：

“之前闻家那边的事，给我个名字。”

根本不用思考，男人闭上了眼睛，京都这边的暗线，各自有各自的地盘，互不干涉，但闻懿清是谁，他猜出来了：

“你…你是辛九的……”

一拳重重砸到了腹部，这一下他几乎感觉胃被贯穿了一样，连手绢都挡不住他一口呕出的，掺着腥血丝的东西，他搭着脑袋，最终轻声说了一个名字出来。

闻懿清把烟抽净了，走向巷口放风的男人，她将帽子压低了一些，半晌，轻轻道：

“不会给你添麻烦吧，阿灿。”

“我现在不是‘家’里的人，你替我做事——”

阿灿里面摇头道：“我的命是小九爷给的——替您做事，我心甘情愿。”

“而且只是小事罢了，我做的干净，九爷不会知道的。”

轻轻嗯了一声，闻懿清转身才走。

回闻家的时候，已经过了两点，闻懿清还是选择直接爬窗上去，她熟练地踩到一楼的窗台，身形十分灵活，几乎也只是两分钟不到，人已经推开窗户，跳进了卧室，反手锁上窗户，她忽觉不对——她一贯感官十分灵敏，黑暗里也能捕捉十几米的视线，虽然枪伤影响了一些她的身体机能，但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，幽幽站在卧室门前，神色晦暗不清的闻若棠。

“清清。”

闻若棠低低喊她，声音有些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