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娆

夜雨打金荷

太平遗春·十五

忙完啦,热度跟得上,大概率还是日更🥺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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临近中秋,姜静庭害了一场急病,一时来势汹汹,病如山倒。早间发现时,整个人如从水中捞出,满身细汗如雨,忽然间便又晕厥过去,待醒来已是午夜时分。自始至终便只有梅岱霖护佑在身侧,替她更换衣物,喂了些药与汤羹,但真是入口的估计也不足两成。


宫内差遣了御医与众多补药,但药吃不进嘴里,这病如何也是走不得的,好在人折腾了一日,总算是清明了些。梅岱霖哄着虚弱的姜静庭喝了一小碗药,苦得嗓子像在嚼黄连,忍不住又全呕了出来,自己用帕子捂着嘴才勉强没将胃里东西吐个干净,虚虚倚在塌上,双目无光。梅岱霖给她取了两颗蜜饯,含在嘴里才算有些味道,把胃里的翻江倒海压了下去,只是人还是十分虚弱,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。


梅岱霖候立在一侧,几次欲言又止,瞧见她眉眼皆是疲色,苍白着一张脸,冷汗涔涔,又生生止住了话头。姜静庭这遭来得又急又凶,害病缘由也是不清不楚,前几日宁嘉元来时,二人还共饮了些热酒,烤了鹿肉,昨日却突如其来的,人险些过去。梅岱霖心下疑虑,她跟随姜静庭许久,知她从前积弱已久,自己又从不注意些分寸,但昨日梅岱霖在她喉中闻到了一丝浅浅的血腥,她本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,结果夜班真的生生吐出一口血来,她立时去查验了姜静庭近日所食。


本只是疑虑罢了,亦未查清有什么问题,梅岱霖以为自己是疑心太重,偏偏这时姜静玄差遣林桐亲自来问询,林桐竟说姜静庭是中毒之像,只是毒量微薄,但定然已长期累计,近日全番发作出来,梅岱霖想问得清楚,奈何林桐嘴严得紧,一字不多说,留下了温养身子的药,便立刻赶回鹤唳军驻地。


梅岱霖纠结着到底要不要与姜静庭先行言明,如今她一副虚骨,不知能否承受得住——宸王府内的一干饮食,从上到下无不是亲信所掌,姜静庭其实并不若平时那般卑小慎微,她是个十分谨慎的人,依照林桐的话,这药早早就下在了她的日常生活中,只是到底是在什么地方,无人可知。梅岱霖候立在中庭内,里间姜静庭仍是若有若无的轻咳出声,她心中纠结至极,此事姜静庭必然要知晓的,只是她现下这般模样,又惧她急火攻心病更重了,还未下了决心,便听姜静庭唤她:


“济临。”


梅岱霖推门而入,作过见礼,头低着,眼神却不敢抬,见姜静庭薄指轻轻指了一下桌前暗格,她立马跪下,以首扣地:


“阿郎!绝不可!”


暗格内是她那柄烟斗,立马大概还有三四颗迷烟——姜静庭那里面从不是什么普通烟丝,而是吸食过后叫人数个时辰陷入幻觉的迷烟,从前她心情低落,梅岱霖劝也是不听的,只是如今怎么敢!


梅岱霖虽是跪着,但语气却十分坚定:“从前阿郎自不在意此等之物如何伤身——臣亦不多加劝阻,只是今日,不行,绝不行!”


梅岱霖之坚决,让姜静庭都为之一怔,从前她们两个不能说是“狼狈为奸”,只是梅岱霖也是个“与虎谋皮”,现下她这位年轻的长史,竟然爆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坚决,姜静庭合了合眼睑,竟然偏首笑了出来。


“哎,济临,我从前以为你是狸猫儿,怎么都不会气的,结果你却是以身进言的‘忠臣良将’。罢了,你起来。”


梅岱霖仍是跪地,只是将半个身子直起,叉手拜去,姜静庭却冷笑道:“梅济临,起来。”


梅岱霖呆呆抬起眼——姜静庭的话语十分锐利,内里竟有一股不怒自威,她此时分明虚弱至极,连抬起胳膊的气力都没有,却只是倚在塌上,轻轻递了一眼下来,梅岱霖便觉浑身被悚了一下,下意识叩首在地,低低唤道:“阿郎……”


姜静庭沉默了一会,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,房中气压冷到了极点,梅岱霖试图抬眼去望一下姜静庭,却觉得她冷峻的目光其实一直盯在自己的脊背上,一刻没有离开。


姜静庭轻轻问道:“济临,我把你自掖庭带出来,已经有四五年了吧。”


是四年三月零七日,梅岱霖在心中低低念道——她不会忘记的,就像她永远不会忘记初见时的姜静庭。


是日大雨,梅岱霖被掖庭的掌事下了杖死的命令,就在她几乎就是要断气时,她瞧见了一身雪袍的姜静庭,那人分明还要小她几龄,但举手投足之间,都是她无法言喻的,清朗与恣意。姜静庭指了指,身侧的侍女便扶起了她,阴雨之下罕见的日光,轻轻沐浴在姜静庭的面容下,梅岱霖张了张嘴,没说出话,姜静庭问她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
“梅岱霖。”她哑着嗓子答道。


姜静庭又问:“岱宗的岱,霖雨的霖?”


梅岱霖没有力气了,只是点点头,姜静庭却很浅的笑了一下。


“好名字。”她道,亲自握住了梅岱霖的手:“常州大旱三月,你这名字,倒是个吉兆。”


梅岱霖有些没懂她的意思,姜静庭却自顾自替她擦拭着呕出来的血:“用汝作霖雨——阿霖啊,你这场雨,可会照到我身上?”


梅岱霖呆呆望着她,正如当年,亦如今日,姜静庭从始至终,都不是一个纨绔劣性的人。她听姜静庭问:


“梅岱霖,你叛我没有?”


梅岱霖轻轻合眼,果然,姜静庭日常所行所食,无不会过及她手,姜静庭不是个蠢人,她早该猜到中毒之事,第一个怀疑的是她,有什么问题吗?没有问题,这是一个上位者都该想到的,但梅岱霖忽觉鼻头一酸,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迸发出来,她的手指紧紧抠住地毯,连牙齿都在抖,她该被怀疑的,该被的,她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,姜静庭的话语薄凉,几乎没有任何温度,梅岱霖感觉自己的面上掉落了什么东西,她却也顾不得了,她倏然起身,奔像墙壁,一把抽出壁上挂的横刀,银锋出鞘,寒光一点,满地血色,捂着脖间的猩红,扔了刀,梅岱霖一字一顿道:


“愿随殿下,千秋不止。赴汤蹈火,在所不惜。”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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